么的很诱惑人,但店主人很奸,一铃铛皮的瓜子总是瘪瘪的不给满。怎奈瓜子的味道极佳,嘴馋时,我还得不争气地去人家那儿买。
小店主人其实是一个老师,因为老向学生推销他趸来的练习本,“影响不好”,被学校清理出教师队伍。回到家,自己索性开了家小店,不仅学生,连大人的钱都赚。也许是做过老师的缘故,他尤其能摸透孩子的心思,进个什么吃的玩的,我们都会一窝蜂地去。糖瓜就是在他那儿买的。我记得小店主用手抓了个递给我,我傻乎乎搁嘴里就吃,也不嫌脏,还觉得幸福无比。
糖瓜的味道让我想起糖稀,尤其对姥姥做的糖稀特感兴趣。我不知道姥姥是怎么熬的糖稀,我见到的时候,它已经和一根筷子一起呆在碗里了,不过它照样和其他点心一样,遮遮掩掩地藏在高高的柜橱后头。我够不着,只能踩着小凳子偷吃点,但盛糖稀的碗好像一直和我捉迷藏,常常是我第二次去看它的时候,它已经不在那儿了。不过不要紧,我总会捉到它。即便我的聪明才智失灵,我还可以直接找姥姥,呵咧着嗓子哭,熬不住的肯定是大人。那时姥姥便会让我把眼睛捂住,一点缝都不留,然后乖乖地站门外等。好吃的在哪儿,钥匙放哪儿了,不用说,我自己的小手缝儿总会照顾我自己的眼。
现今回忆起来,透过手指缝隙的那个柜橱,不可思议地像童话里巫婆的八宝盒子,在渐远的童年里闪闪放光。
“不能惯着小孩子!”这是姥姥的真理。不过,但逢什么新鲜玩意,姥姥总会把我叫过去。
一次,不知哪个城里亲戚带给姥姥两个面包。那是我第一次见这个东西。我先用鼻子闻了闻,香而不腻,我就判定它不同凡响,它发起的眼儿蓬松得像个小马蜂窝。我小心翼翼地掰一小角送进嘴里,细细地嚼,嚼着嚼着就觉得自身同外面有了丝丝缕缕瓜葛似的,和小巧小静已然不同。不自觉中,就把面包和城市等同起来,觉得城市就像面包那样发着好闻的酸甜味儿。
还有一次让我产生“外头”感觉的,是某个小脚老婆婆给我们送来的巧克力。巧克力是酒心的,用锡纸包了,像个睡娃娃似的,一咬里面就出水,让我在新奇中畅想了许久。为此我还写了一篇作文,骄傲地在班上念过,让一些人流足了口水。
不过,那样的东西到底是百年不遇的,我们乡下孩子,富足的还是一裤兜的瓜子和咯嘣着的糖。那会儿城里的冰棍都有红果、小豆、奶油的区分了,我们还是坚持一种——白色的糖精与水做成的,一样稀溜溜吃得快活。两分一根,三分两根,后来有了五分钱一根的冰砖,奢侈的孩子才买。
二十年过去,我曾试着寻找记忆中的面包,我也曾寻找一切让我心跳的东西,可总也找不到。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生病,一个走江湖的街坊叔叔正好回家,给我带来黑枣、柿饼和一叠信纸。还有一次生病,母亲给我买了两斤动物饼干。快乐,当然了,就那么简单。
也许,恰是因为那个苍白瘦弱的穷日子,一星点的快乐也会像鱼似的跃出水面,一星点的快乐才更像个宝贝似的被自己念叨着,直到今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