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”[24]。
这一艺术题材流行于墓葬之中似非偶然。墓室中的装饰,在一定意义上不仅是为逝者预备的,也是显示给生者看的。墓室形制,作为墓主人心目中在“彼界”的生活环境,有与“此界”之生宅对应的一面;但显然又不是生宅的再现。墓室装饰的选择多有着非凡的涵义。
墓室环境寄寓着墓主对于阴世“生活”的期望。作为审美对象,女性形像有助于渲染柔和温馨的气氛。姿态委婉的妇女与刻划细致的门互相映衬,增添了阴冷的墓室之生活气息与温情美感。但这尚未说明将女性形像与“门”连结起来之可能的寓意。
假如我们把视野展开更远,不仅仅局限于一面面砖雕、一幅幅壁画,而将该形像置于墓葬的整体情境之中观察,即不难注重到,宋代墓葬中的“妇人启门”形像虽然存在着诸多差异,但有一特点几乎无一例外,即多位于墓中正对墓道的墙壁(通常是墓室的北壁),而在多室墓中,则居于后室后壁。宿白先生提出:
此处装饰就其所处位置观察,疑其取意在于表示假门之后尚有庭院或房屋、厅堂,亦即表示墓室至此并未到尽头之意。
并且引证时人创作的词曲、卷轴,指出妇女倚门的形像在宋代颇为流行,被认为幽美动人。[25]
这一解释,无疑极具启发意义。从对于位置关系的分析入手,使我们了解到这些“假门”实际上指喻着通向后院的门径。但它未能进一步阐释,为什么暗示“庭院深深”的“假门”背后,露出的一定是女性形像;亦未明确指出,为什么女性“倚门”会被认为“幽美动人”。
以位置关系较为清楚的墓葬布局为例,位于内室后壁的假门实际上是指代通向内院的“中门”,则隐现于其后的人物,无疑应是居处于中门之内的。而终日活动于其内,“无故不窥中门”[26]的,正是宅院中的女性;代表内院之人在门侧显露身影的,当然也应该是女性。女性“倚门”之所以“幽美动人”,正是因为处于深宅大院之中、行动优雅幽秘的女性(主要是上层女性)很少跨出家门,甚至不常得到自门户中露面的机会。这种若隐若现,正是吸引无数文人墨客之处。在妇人“启门”“闭门”“倚门”的艺术形像中,年轻娇好的女性[27]身不离“门”,被“门”限制约束,正具有宣示女性活动于门墙之内的意味。
这一艺术形像的寓意,与儒家礼教有关。被要求“正位乎内”的女性,通常被规范于内室、内院,被联系于“闭户”“阖扉”之类行动[28]。《周易·系辞上》即有“阖户谓之坤,辟户谓之乾”的说法;《礼记·内则》中,亦规定了两性“内外有别”的行为空间:
男不言内,女不言外。非祭非丧,不相授器。……外内不共井,不共湢浴,不通寝席,不通乞假,
男女不通衣裳。内言不出,外言不入。男子入内,不啸不指,夜行以烛,无烛则止。女子出门,必拥蔽其面,夜行以烛,无烛则止。道路,男子由右,女子由左。
北宋中期,司马光所作《书仪·居家杂仪》中,更强调了“凡为宫室,必辨内外”的重要性:
男治外事,女治内事。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,妇人无故不窥中门。有故出中门,必掩蔽其面(如盖头。面帽之类)。
男子夜行以烛,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(大故谓水火盗贼之类),亦必以袖遮其面。女仆无故不出中门(盖小婢亦然),有故出中门,亦必掩蔽其面。
这段脱胎于《内则》的说教,非凡突出了宅院“中门”的意义,刻意雕凿着男女、内外之间的距离感,令人凛然。
对于女性与“门”具体直接的关系,儒家经典中屡有提及。《仪礼·士昏礼》有云:“(婿)见主妇,主妇阖扉,立于其内”,郑玄解释“阖扉”说:“阖扉者,妇人无外事。扉,左扉。”宋李如圭再释为:“左扉,东扉也。〈士丧礼〉:‘卜葬日,阖东扉,主妇立于其内。’《春秋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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